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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理细节(十四/04)

小驴屹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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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理细节(十四/IV)


 


植入神经元摘除手术后你有整整一个月枯卧在病床上,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默默看着眼前的一切。地铁站跟你的记忆相比有不小的变化,你缺席的时候他们已经将这里改造为一个足可安居的空间,多出来的几节车厢被布置成还算舒适的卧室,其中最大、条件最好的一间现在成了你的病房。这里有一张标准的升降式病床,全套的监控仪器和护理设备,充足的药品和血袋,以及,被挤到对面角落里的、你熟悉的那张简易床。


 


它看上去比九个月前更破旧,睡在上面的人也莫名显得陌生。你不明白这种陌生的感觉来自哪里,那应该不是因为Root形容上的改变——她看似比九个月前还要瘦,嘴角和眉间多了些隐约的细纹,脸色时常不太好,眼睛里的血丝更几乎是一种恒态:但她依然是Root,漂亮得教人心烦的Root。这种陌生感困扰了你许久,令你担心是否撒玛利亚人的实验已经对你的意识和认知造成不可修复的伤害,直到有个异常痛苦的晚上,你无法获得哪怕一秒的睡眠,将近凌晨四点的时候你放弃了尝试,索性睁开眼睛,将目光落在角落里的那个人身上。


 


长久。


 


她的背抵着老旧的砖墙,缩手缩脚地侧躺着,头微微低下去,长发像瀑布一样倾泻在床单上。Root浅得像是随时要断掉的气息和好几节车厢之外Harold的电脑在待机状态下发出的细微嗡鸣混杂在一起传入你的耳中,然后你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猛烈跳跃的声音,砰、砰,血涌上来撞击你的耳鼓,即便一动不动地平躺着你仍然觉得眩晕。你突然醒悟这种陌生的感觉源于何处:这不是那个只要知道你在一墙之隔之外就能张牙舞爪睡得像个婴儿的Root。这段时间以来除了为你擦洗和换药,她绝少靠近你、触碰你,你已经变成了一个她害怕一碰就会损伤的易碎品。与你相处的紧张被她从清醒状态带入到梦境,即便睡着了整个人也像是一根紧绷的橡皮筋。


 


你想要再看到她横竖无忌躺倒下来的样子,甚至多过你渴望她柔软指掌的触摸。


 


她一定感受到了你的目光,安稳的身体突然抽动了一下,迅疾坐了起来,床铺吱呀呀的响声刺破夜的沉寂。“Sameen,你还好吗?”


 


你们的目光穿过一车厢的黑暗相遇。你发誓你看得见映在她瞳仁里的自己一身无用的躯壳。


 


“明天我要开始复健。”


 


“这个不急,慢慢来。”


 


“明天,Root。你帮我。”


 


她静静地坐在那里看了你许久。“已经是早晨了,Sweetie。”


 


“很好。那就今天。现在。”


 


*


 


到你们搬进安全屋的时候,你已经差不多能自己走路了;又一个月过去之后,整个客厅已经变成了你的健身房。你的复健速度令男人们惊叹和钦佩,Harold于是在你们的新图书馆总部里也装置上走步机和举重架,有时候你在走步机上艰难挪动,他就在一旁大约5米开外的地上,用俯卧撑的姿势看上10页书。Root偶尔过来,为了和Harold争论些什么问题,或是单纯地来检查一下你的情况,因为比起你们的安全屋,你似乎更喜欢在这个小图书馆里度过漫长的下午。Bear的陪伴是提振心情的灵丹妙药,而一排一排的书架会让你想起你和Root刚开始时那段有滋有味的时光:没有什么事情比在西方文明的最后堡垒里释放野性更美妙,包括曾经占有你最高忠诚的圣路易斯某家店里的菲力牛排。


 


你很怀疑你们还能不能找回那美好的曾经。几个月过去了Root仍然用打量一个瓷娃娃的眼光看着你,哪怕你渐渐已经能跑、能跳,仰卧推举时可以举起接近她身体等重的杠铃。宽敞舒适的安全屋和你曾经蜗居的小公寓没有丝毫不同:你们终于有了一张大床,但每个晚上依旧是她占着床、你睡沙发。


 


然而你都不知道该怎么抱怨:这种局面之所以造成,责任全在你自己身上。


 


那是在你们同床而眠了差不多半个月——具体来说是13天,除去婴儿时期你这辈子也就在这13天里容忍了身边有一个床伴,所以你一天一天地都记得——之后。你半夜醒来时发现Root背对着你紧贴在另一侧的床沿,你们两个人之间横着足有一米的距离。这与你在前13个晚上每次睁开眼睛看到的并无不同,然而在这第14夜,她的背影终于教你察觉身体的空虚感强烈到你无法忽略。你将她摇醒,拽到床的中央,她懒懒地揉了揉眼睛,含着笑意看着你爬坐到她的腰上。


 


“我要,”你宣布。


 


“那就拿去,”她渐渐清晰的瞳子里依稀有你熟悉的闪光。


 


你伸手去揭她身上那件洗得褪了色的长袖T恤,把它扔到床脚后你发觉那一刻你太急于要你们的肌肤相亲,以至于来不及想到这是时隔近一年之后她的身体第一次赤裸地对你呈现。


 


她早已熟知你的创伤,然而你对她的毫无防备。


 


小腹上的枪伤你是知道的,你在赶到证交所地下六层的时候已经看到那里在流血。伤口愈合得很差,疤痕虽小却拧结得极丑,你于是知道——虽然其实你早就知道——她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人为她做正确的清创和缝合。右侧肋间有更刺目的一道长痕,你一眼分辨出来那是匕首的划伤,往上偏一点便将划破她的乳房,若往左偏,刀锋很有可能刺入心脏。


 


你已经忘了你原本要做什么,翻身掀开毯子,扯着她睡裤的裤腰往下扯,想要查看她的双腿。你听到抗议的声音:“停下”、“Sameen,看着我”,她在这样对你说,然而你不敢抬头。她并没有配合着抬起胯骨但你还是把运动长裤扯了下来,右侧大腿上又有一处弹孔的痕迹,而最惊心的是左侧小腿,密布的浅痕对应的是曾经数以百计嵌在血肉里的霰弹碎片,她还能用双腿行走,简直是个奇迹。


 


“我们继续,好不好?继续。你说你要这个……我也要,Sweetie,我想要你。”


 


你无法回应。无法做任何事。甚至无法呼吸。


 


“Sameen,看着我!”


 


你觉得那一刻你若答应她这个要求就会跌入深渊摔得粉碎。你其实已经是破碎的了,撒玛利亚人永久地毁坏了你的构造,你不再能对伤痛免疫。你自己的就已经够了,若再放她进来,她的也变成你的,你受不了。


 


不能这样。必须停止。


 


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床,但你记得你从地板上踉跄地站起来,眼前有一团雾,你只能摇摇晃晃摸索着走到客厅,双腿一软,跌坐在沙发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你的视野渐渐恢复清明,你看见她仍旧赤裸着,蹲在你的双膝前,抬向你的眼睛里闪着湿漉漉的亮光。


 


她的声音让人心碎。“我们可以继续,Sameen。让我爱抚你。”


 


你摇头。不可以。永远都不可以。被人——被她——触到的感觉,太可怕。


 


她努力地微笑。“那么回床上去好吗?只是睡觉而已?”


 


你摇了摇头。“我就在这里。你回去。”


 


有液体顺着她突兀的颧骨往下流淌,啪嗒啪嗒地滴落在你光着的脚背上。“我可以……要不要我离开?我可以走……”


 


“胡说,”你忍住自己想要替她擦拭泪水的冲动,“别这么说。……不要走。”


 


“可是……”


 


“这里是你的家,Root。”


 


“那你呢?”


 


你想说你可以回地铁站。你想说Harold的图书馆里那间休息室对你来说已经足够好。你想说John和Lionel的家里都有客房。纽约这么大,有足够多的你可以安身的地方。


 


但诚实地讲你哪里也不想去。


 


“我是客人。我睡沙发。”


 


*


 


另一件你没来得及想到的事情是Root的自我约束能力。


 


其实你应该想得到的。当Harold把她关在那个形同虚设的法拉第笼中的时候,你就知道,这个女人有着天底下最大的耐心。她明明随时可以挣脱罗网,你明白,她明白,连Harold也是明白的,但她就有那样的耐心,仿佛世界上所有的时间都站在她那边一样,在别人——她敬重、爱戴的人——为她画地为牢的界限里面,等待。


 


你没来得及想到她对你的意愿的尊重,可以将你一时糊涂说的糊涂话奉为准则和信仰。


 


当上帝准许你的意愿实现时,你要当心,这是一个诅咒。啊,多么睿智的谚语。


 


多么惨痛的教训。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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